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薪火映沙途
塞北的初夏,黄沙又漫过山峁。这是我与毛乌素沙地相守的第五个年头。
每当季风裹挟着沙砾叩响窗棂,总会想起初遇沙尘暴的那个春日——天地昏黄一片,旗杆在狂风中猎猎作响,砂石打在安全帽上铮铮有声。而今行走在沙幕中,倒生出几分游子归家的从容,任风沙在工装褶皱里蛰伏,脚步依然稳稳地丈量着宿舍到整备场的八百步距离。
近日的陕北,黄沙再次来袭,整备场化作昏黄的琥珀,稍远一些,都分不清谁是谁。
远远望见一个身影走来,近了才发现是陈永富师傅。他的口罩边缘隐隐透出些沙尘,发丝也夹杂着沙粒,安全帽檐积着新月形的沙痕,平时明亮的双眼,此刻也被这沙尘弄的浑浊了些。
我抬手说道:“这沙,比去年厉害了啊。”陈师傅闻言朗笑,工装下摆簌簌抖落细沙:“娃娃没见过世面,零一年那场黑风暴,那才叫一个吓人,能把火车头推着走呢!”
同行的脚步在沙地上刻出蜿蜒的诗行。
陈师傅的讲述里,二十年前的春天在记忆深处苏醒:帆布工棚在风中如纸鸢飘摇,检修灯在沙雾中化作昏黄的茧,工友们用麻绳系着腰连成人链,在能见度不足五米的沙暴里摸索着给机车加盖防尘罩。“那时哪有N95?毛巾往冷水里一浸就是防毒面具。一到沙尘天,吸进鼻子里嘴里全是沙,吐口唾沫都是黑的。”他喉间滚动的笑意带着砂纸的粗粝。“有一回沙暴,直接把整备场的简易工棚都给掀翻了,设备上全是厚厚的一层沙,清理起来费了好大劲。”我不禁咋舌,难以想象当时的艰难场景。
这时,检修车间的丁磊路过,听到我们的对话,也凑了过来:“陈师傅,那你们当时还怎么干活啊?”陈师傅笑了笑:“还能咋办,咬着牙上呗。大家轮班清理机车设备,互相提醒注意安全,眼睛里进了沙,揉一揉继续干,不到万不得已,大家都不轻易说话,生怕沙子进了嘴。可就是这样能见度极低的环境里,咱们的机车趟趟安全运行,二十多年没发生过一例事故。”说到这儿,陈师傅的眼睛瞬的亮了起来,眼中的自豪溢于言表,“那时候条件虽然艰苦,可大家心里都有股劲儿,都想着不能因为这风沙就耽误了铁路运输。”
窗外的风沙愈发猛烈,沙尘在玻璃上蚀出斑驳的图腾。陈师傅忽然起身,将安全帽重重扣在头上:“走!趁晚风未起,把新到的转向架防护罩装上。”丁磊怔了怔,抓起工具包追了出去。两道身影没入沙幕的瞬间,恍然与二十年前那些腰系麻绳的背影重叠。
看着他们的背影,我的心里满是敬佩与触动。
窗外防风林带的新苗正在远处倔强地抽芽,而几代铁路人用血肉之躯筑起的屏障,早已在光阴里长成比沙棘更坚韧的风景。或许明年的沙尘仍会如期而至,但那些嵌在钢轨缝隙里的故事,那些熔铸在齿轮箱里的岁月,终将在朔风中凝成最动人的史诗——关于坚守,关于传承,关于黄土地里永不褪色的铁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