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漫长的告别
深夜收到远方朋友发来的讯息,她说好久不见,最近好吗。一闪一闪的光斑在指尖跳跃,她的脸庞清晰,如同我们昨天才刚刚分别。
我害怕分别。小时候住在外公外婆家,父母仅在过年的时候回来。等待他们回来的那一周,是我最开心的时光,期待如同种子,随着时间的推移蓬勃生长。
他们回来的当天,我早早就起床,像只小兔子楼上楼下乱窜。远远的,两个熟悉的身影向我走来,外婆在旁边轻声催促我,我却开始害羞,扭捏着不愿靠近。直到吃完饭,我才恢复活泼开朗的本性,在妈妈怀里拱一下,在爸爸背上跳一下。妈妈的怀里总是带着温暖的馨香,爸爸的身上则是风尘仆仆的气息。
每次他们一回来,我马上问他们什么时候走。他们就会佯装生气,说,怎么刚回来就盼着我们走呀!不是的,恰恰是太害怕他们走,所以要早早做好心理准备。
分别前的几天,我变得格外黏人,我扯着他们的衣角,不停地问能不能不走。虽然答案总是一样,但在当时的我看来,多问一句,好像就多一丝改变的可能。当那一天终于来到,日暮中,大巴车突突喷着尾气,我就在浓烈的柴油味中大哭。我在车下哭,他们在车上哭,后来我妈说我还追着大巴车跑,这我倒记不清楚了。
从那时开始,离别在我看来无比漫长。它不是相聚的终点,而更像一条盘踞心头的长线,绵长如同江南的梅雨。前几天去外地参加为期七天的培训,结束前的一晚,我们小组排练汇报演出到深夜,大家都不愿意散去。我半开玩笑的说要不然别睡了,我们守到天亮。好像这样就能延长相聚的时间。
那天下午的汇报演出,我们小组不是最精彩的,但我们很快乐,在别的小组歌曲串烧的时候,我们挥着手电筒一起唱。直到幕布合拢,空气中还残留着用力歌唱的灼热气息。我的嘴角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,笑容一点点僵在脸上。
手边的行李箱提起又放下。大家默契地慢下来,慢得像要凝固在这一刻。“走吧,明天还要上班呢。”终于有人开口,应答声中带着心照不宣的仓促。
我听着行李箱的轮子此起彼伏的滚动,在渐行渐远的“咕噜”声中默默丈量着离别。下意识地,我又想起童年时期,那喷着浓浊尾气、载着父母远去的大巴车,想起弥漫不散的柴油味里,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徒劳的追赶。它们淤积在心底,让每一次相聚,都变成离别的倒计时。
然而,此时此刻,晚风送来腥咸的水汽,心头那片巨大的空白里,却悄然滋生出一丝平静。七天里,大家并肩作战的场景一幕幕在眼前浮现。我们在结构化研讨中集思广益,在下乡劳作中挥洒汗水。“聚是一把火,散作满天星。”这七天的光与热,终究不是一场徒劳的燃烧。
此刻散场,火焰并未熄灭。它碎裂开来,迸溅成无数细小的、带着余温的火星,升腾入这广袤的夜空,指引着我前行的方向。
我逐渐明白,这漫长的告别,更像一种提醒,提醒我们曾经如此紧密地交汇过,共享过生命的轨迹。那辆喷吐尾气的大巴,终究无法掩盖妈妈怀中温暖的馨香,和爸爸身上风尘仆仆却无比安心的气息。
江南的梅雨,也终将会过去。留下被洗濯过的、更显葱茏的绿意,以及带着潮湿泥土清香的生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