藏在粽香里的时光褶皱

端午的雨总带着股陈年老酒的味道，我站在超市冷柜前，看着真空包装的粽子在荧光灯下泛着惨白的光，忽然就想起奶奶篾篮里那些青碧的粽子，像被时光浸泡的翡翠，在记忆深处微微发烫。

奶奶的手是被粽叶染绿的。那些宽宽的箬叶在她掌心跳成青色的蝴蝶，先折出个尖尖的斗，填上泡得发亮的糯米，中间埋进颗红亮的咸蛋黄，或是半块肥瘦相间的腌肉，最后用棉线系成个漂亮的蝴蝶结。她总说：“粽子要裹得紧，日子才能过得稳。”那时我不懂，只盯着蒸腾的热气里上下浮沉的粽子，看它们褪去青衫，露出白玉般的身子，咬一口，黏糯的米香便顺着齿间漫出来，连指尖都染了淡淡的草木香。

灶膛里的火光在奶奶脸上跳着古老的舞蹈，映得她鬓角的白发像落满了星子。她往灶里添柴的动作很慢，仿佛在对待一个易碎的旧梦。“你爷爷当年划龙舟，船头的鼓点能震碎江面的月光。”她忽然说，声音轻得像粽叶上的晨露，“但后来他悄无声息地就走了，这粽叶倒比往年更香了。”我看见她指尖摩挲着粽叶的纹路，像在抚摸时光的褶皱，那些被岁月磨出的老茧，在火光里泛着温柔的光。

记得奶奶走之前的那个端午，我趁着放假回去，本想着再品尝一番那独属于记忆中的粽子味道，却发现奶奶的手早已握不住粽叶。她坐在藤椅上，看我笨拙地裹着粽子，浑浊的眼睛里浮着层水光。“松了，再紧些。”她颤巍巍地伸出手，想要帮我，却不小心碰掉了粽叶上的糯米。那些雪白的颗粒散落在她蓝布衫上，像落了一场无声的雪。我忽然发现，她的手不再是记忆中那片能托起整个端午的绿叶，而是变得像风干的粽叶，褶皱里藏着说不完的故事。

转眼端午节又至，我和家人们围坐在客厅，一起学着奶奶的样子泡粽叶、腌五花肉，水汽漫上来，模糊了玻璃窗上的雨痕。厨房锅里的粽子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，恍惚间，我仿佛又看见奶奶在灶前忙碌的身影，听见她轻轻的叹息：“人就像这粽子，裹着裹着，就把日子裹成了乡愁。”

雨还在下，超市的粽子还在冷柜里整齐地排列着，可有些味道，只有在老灶台上慢慢熬煮，在亲人的手心里细细包裹，才能渗进时光的褶皱里，成为永远温暖的端午记忆。当我咬开自己包的粽子，咸香在舌尖漫开的瞬间，忽然懂得，原来端午的味道，从来不是粽叶与糯米的简单相遇，而是那些藏在褶皱里的思念与牵挂，在岁月的长河里，永远散发着淡淡的清香。